蚂蚁在科技巨头“金融第一股”上，为后来者交了一笔昂贵的“学费”。

鲸商(ID：bizwhale)原创

作者 | 郑瑞龙

11月9日，蚂蚁A股投资者的认购资金全部被退回，股份被注销，原本应该到来的一场资本狂欢，遗憾地戛然而止。

从市值超过2万亿到上市前两天被叫停，资本市场还没有一家公司像漩涡中心的蚂蚁一样，它所讲述的新金融故事既让千万股民疯狂，也令监管者忧心忡忡。

当蚂蚁上市“急刹车”时，人们对于蚂蚁旗下支付宝APP所提供的花呗、借呗的质疑声不减反增。自3年前微信支付、支付宝补贴大战后，支付业务占蚂蚁总营收的比例就在慢慢下降，而花呗、借呗为核心的微贷业务逐渐扛起蚂蚁的KPI。

蚂蚁被投资者捧上“神坛”后，花呗微贷业务中的高风险因素也无处隐藏，同一赛道的腾讯金融、京东数科、美团等都密切关注着监管部门对蚂蚁的态度。

事实上，推迟上市并不是蚂蚁最大的挑战，对于一家横跨数字支付、信贷及本地生活服务场景的科技巨头来说，资本市场早晚会有它的声音。但眼下紧要的是，蚂蚁该如何优化自身的业务结构，以便在将来既符合监管标准，又不失变现能力。

围堵蚂蚁的对手们

2013年余额宝问世后，支付宝就不再是单一的支付工具，通过向信贷、理财、保险等领域扩张，构建着蚂蚁的金融版图。2020年上半年，蚂蚁实现营收725亿元，同比增长38%，支付和微贷业务占其收入比例分别为36%和39%，是核心的利润来源。

国内移动支付市场上，支付宝与微信支付占据近九成的交易份额，经历持续的补贴大战后，支付宝与微信支付的二维码几乎覆盖了大城小巷的每个商家。

横向对比，目前支付宝用户数超过10亿，商家数超过8000万，微信支付则拥有超12亿社交用户，及包括微商、美团、京东和拼多多等九宫格体系内的商家。

蚂蚁招股书显示，支付宝交易金额已占支付市场50%以上的份额，这表明在流量优势稍弱的情况下，支付宝支付比微信支付满足了更多交易需求。

纵向上看，微信支付仍被商家或消费者当作一个收/付款工具，在用户使用过程中弱化交易和金融属性，而支付宝不断加入购物、餐饮、信贷及政务服务，保持了支付场景的丰富性、连贯性，不仅仅是一个连接二维码的支付入口。

蚂蚁的支付业务与本地生活场景密切相关，3月支付宝升级为数字生活开放平台后，改版页面把饿了么、口碑、飞猪、哈啰出行放在前列，剑指美团的核心业务。

半年多时间过去，美团逐渐从疫情冲击中恢复，不仅用户突破4.5亿，外卖订单量仍是饿了么6倍，且餐饮客单价上涨，还不断拓展单车、高星酒旅、充电宝和社区团购业务，在多种场景提高用户消费频次。

支付宝则一边整合饿了么、口碑、哈啰出行、盒马等业务，一边扩充餐饮、到店消费、便民服务等本地生活服务场景，目前支付宝内嵌小程序已超200万个，上半年有6亿多用户和商家在平台内完成交易。

毫无疑问，本地生活服务领域的竞争将是一场“持久战”，支付宝想要压制美团强大的BD集团军攻势并非易事。

随着用户增长临近天花板，蚂蚁支付收入虽然维持增长，但近三年增速已进入下滑趋势，加上美团、京东都搭建并引导消费者优先使用自己的支付入口，字节跳动可能也将布局支付业务，未来支付赛道或许会呈现“两极多强”的格局。

信贷业务上，蚂蚁早早就与传统银行、金融服务机构捆绑在一起，已拥有的银行、支付、小额贷款、基金等多类金融牌照超过腾讯、美团、京东、字节跳动中的任何一家，有着金融资质上的先发优势。

目前蚂蚁合作的金融机构超2000家，管理的资产规模超4万亿，比起腾讯金融科技、京东数科、美团更具规模效应，并且由于金融领域门槛较高，及消费者对绑定银行卡有抵触心理，某种程度上蚂蚁掌握的资源体量就相当于现存利润空间。

通过花呗、借呗和网商银行撬动平台内的中小商家和用户资源，向金融机构收取技术服务费，也借助多维度消费数据减少坏账率，保证借贷者及时偿还，蚂蚁可以从B端、C端的双向服务中获利。

而传统金融机构虽然有充裕的资本金，却越来越难从线下找到意向客户，同时腾讯金融科技主要发力支付、资产管理业务，京东数科偏向商家供应链金融和电商消费场景，京东白条和金条为主的业务占总收入比约43%；美团月付侧重外卖、出行及到店消费场景，消费者信贷频次都要低于蚂蚁花呗和借呗。

整体来看，腾讯、京东、美团等巨头即便“结盟”围堵蚂蚁，却也只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与蚂蚁进行竞逐。反之，包括支付、信贷和本地生活服务在内的综合业务能力，恰是蚂蚁迎击对手时的护城河。

支付入口搭台，芝麻信用唱戏

外滩峰会上，马云提到次数最多的名词是“信用体系”，蚂蚁董事长井贤栋也说，蚂蚁十六年来试图解决的核心问题，就是“建立信任”。那蚂蚁的芝麻信用体系在整个业务层面，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蚂蚁从成立之初，关注的对象就是中小商家和消费者，近年来通过在支付场景、线下交易场景不断增强用户感知，但是在金融机构、中小商家及消费者之间，很容易产生互不信任的问题，从而带来多重摩擦成本。

十年前，支付宝用快捷支付替代网银U盾成为淘宝买家和卖家的付款首选，建立了电商交易的信任基础。如今，芝麻信用体系则是蚂蚁数字支付、数字金融业务的根基，并在共享单车、借阅和信贷场景被广泛应用，甚至带动区块链相关的创新业务落地。

招股书中，蚂蚁从研发投入占比、员工构成等方面着重强调了自身的技术底色。而蚂蚁建构的芝麻信用体系，其实也是阿里商业操作系统在金融和支付两个维度的延伸。

一方面，蚂蚁把中心化流量用信息流的形式一站式信息流推送、分发，让中小商家能获得更多免费曝光机会。目前蚂蚁已实现企业资产和交易的数字化，产生了包括专利、凭证和仓单等超1亿个日度活跃数据，便于商家减少沟通成本，优化资源配置。

另一方面，芝麻信用体系相比传统金融机构的优势在于：蚂蚁通过分布式的数据信息，更精准判断个体的还款能力，并且利用无抵押信贷模式，为双方提供一套信用机制，既满足中小商家的短期资金周转需求，又能满足消费者日常支出需求。

按照蚂蚁的设想，芝麻信用体系以云计算、区块链为技术支撑，覆盖本地生活服务相关的所有交易场景，最终向阿里电商业务及外部伙伴输出支付、金融等蚂蚁链服务能力。

简单说，就是通过芝麻信用等创新业务，为蚂蚁创造更多利用现有流量变现的可能性。比如之前蚂蚁为青团社（兼职平台）接入类似芝麻信用的模块，让其平台用户可以提现到支付宝，而蚂蚁既能获得新的用户支付场景，也能收取技术服务费。

就目前来看，创新业务在蚂蚁营收结构中占比仅有0.75%，离形成规模化利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同时在竞争层面，美团信用分、京东白条等刚刚起步，而芝麻信用体系的建立得益于阿里拥有庞大的用户数据，使蚂蚁在现有用户的基础上持续提升变现能力。

不过蚂蚁归根到底是一个金融交易平台，这些年蚂蚁将成熟的技术能力和产品，不断向金融机构开放，也让自己一步步登上“神坛”，但金融红利的瓶颈和风险不断临近，蚂蚁扩张有利的市场条件恐难长期维持。

新金融故事昂贵的“学费”

蚂蚁上市路演时，讲述的新金融故事里，一直是开放式结尾，似乎就预示着新金融不是零和游戏，而是有无限想象空间的增量市场。

新金融提倡从过去的“人找钱、企业找钱”，变成让“钱找人，钱去找企业”，但蚂蚁业务依然是由支付、吸收存款、发放贷款、代销金融产品等构成。蚂蚁主要改变了金融业务开展的形式和渠道，利用掌握的商户或个人的大量消费数据快速找到意向客户，却无法改变金融中介性质。

回到业务基本面分析，首先在10亿用户的基线上，新增用户不可能再有几年前翻倍式的增长速度；其次，面对腾讯、美团和京东的竞争，支付宝现在0.6%左右的商家服务费已经很难再涨，据披露蚂蚁花呗、借呗约14%的年化借款利率也几乎与传统金融机构持平。

蚂蚁IPO的高定价让其估值飙到2.1万亿，但市盈率也相当于加了50倍左右的杠杆，相比A股市场银行市盈率约6倍，保险公司市盈率约10倍，这意味着蚂蚁支付、信贷等业务只有继续扩大交易规模，或者优化收入结构，才能维持新金融接着讲下去，问题是蚂蚁将来能否再造一个像现在这么大的业务盘子？

目前蚂蚁毛利率在50%左右，毛利同比增长约74%，这是由于今年疫情期间信贷量激增，以及蚂蚁在9月停止向阿里支付特许费用所致，之后没有这两种例外情况发生，蚂蚁营收增长的压力将不断变大。

此前，蚂蚁CEO胡晓明曾表示，“预计5年内，技术服务费占蚂蚁总收入的比例将从2019年的50%上升至80%。”而技术服务费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信贷业务，当蚂蚁为了50倍的市盈率KPI拼命扩张时，不得不说资本市场预期太高了。

蚂蚁的红线中有一条是不碰传统银行服务较好的大型企业、贷款金额100万以上的业务，也就是说蚂蚁的利润主要来自服务中小商家和草根消费者。

在不受监管约束的前提下，为追求增长规模，可能通过烧钱进行直接补贴或利用其他业务盈利进行交叉补贴等方式抢占市场份额，甚至无节制放贷，一旦暴雷，就需要整个社会为其买单。

11月2日《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公布，蚂蚁被约谈后，也释放出拥抱监管的态度，这表明监管一定程度上承认蚂蚁的金融合法性，而代价是蚂蚁必须接受和银行类似的监管标准，甚至进行新一轮调整。

当蚂蚁拓展新业务或重新上市时，将面临更严格的项目审计、更大的外部阻力。同样监管也限制了腾讯金融、京东数科、美团等后来者，规范募资额度和严禁跨省展业。